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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6章 煩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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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白玲這個女人, 說她覆雜, 主要是因為家庭出身和經歷。

謝白玲的爹, 是這城裏一個有名的財主,有錢有勢, 鄉下有田產, 城裏有鋪子,可惜謝白玲卻沒有小姐的命,她生母不是財主的正房,只是小老婆的其中之一,據說出身還不太光彩, 老財主娶回去新鮮了一陣子,就被拋到一邊閑著了, 因此, 謝白玲的生活處境應該說一直不太好。

日偽期間,老財主大搞親日共榮,說白了就是個漢奸,當時謝白玲應該還在讀書,因為長得漂亮,被老財主“聯姻”許配給了另一個漢奸的兒子, 兩家正經訂了婚的, 謝白玲不喜歡對方,借著讀書的名義逃婚去了外地。

等到日偽完蛋了,老財主和聯姻那家都成了漢奸,被收拾得好不淒慘, 而謝白玲因為逃婚,卻落了個“反抗舊家庭”的好名聲,還得以把她母親接出來團聚,之後謝白玲就進了這家醫院做護士。

沒多久,謝白玲又跟一個國軍的小軍官訂了婚,兩人聽說曾是同學。時局動蕩,兩個人訂婚幾年卻沒能結婚,一來二去,謝白玲已經二十好幾的年齡了。

後邊的事情不難猜到,這座城市迎來了解放,謝白玲那個未婚夫聽說死在了戰場上。而謝白玲在大軍進城後依舊做她的護士,表現積極進步,盡心盡責地忙碌於護理進城的傷員,再然後她認識了姜根保。

問題是姜根保不是傷員,姜根保是去醫院探望姜茂松時候認識的謝白玲。這裏頭到底有怎樣的細節,田大花問過一回,姜茂松卻含糊了過去,只說他哪裏清楚啊。

“不是她先瞄上你?那你怎麽這麽不待見她?”田大花饒有興致地追問,“就只因為她這些經歷?”

田大花純粹好奇,畢竟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,姜茂松比姜根保都好多了,比他年輕,比他長相好,比他級別也高,你說謝白玲跳過姜茂松卻找上姜根保?

姜茂松不承認。

姜茂松不是唯出身論,可謝白玲的種種經歷和舉動,怎麽說呢,總讓人覺得這女人很有心機,嫁給姜根保肯定沒那麽單純,她當時那個處境,完全是把姜根保當作一根救命稻草罷了。

姜茂松不是沒跟姜根保提過醒,跟他談過,可姜根保樂意呀,見著這麽一個漂亮溫柔又體貼周全的城裏女人,一頭就紮進去了,拽都拽不回來。

反過來還勸姜茂松,說小謝雖然出身漢奸地主家,可出身也不是她能選擇的,她很可憐過得很苦,她還敢於反抗舊家庭等等。至於她曾經的未婚夫,姜根保則說,那是她母親做的主,再說了,一個弱女子也是生活所迫,那人死都死了,無非是個婚約,謝白玲也沒真正嫁給他,還有什麽好在乎的。

為這事,姜茂松跟姜根保還鬧了不愉快。

姜茂松的看法,姜根保都是讓這個女人給迷糊了。而田大花則持反對意見,她說,姜根保自己就不是什麽好貨色,所謂紅顏禍水,那都是一個巴掌拍不響的事兒,歸根結底,男人不色心,那女的怎麽禍水?

不過田大花也覺得這女人非同一般了,前國軍未婚夫剛戰死,這女人一轉身就投入姜根保懷抱了?

“她那個未婚夫,真的死了?”

“應該是死了吧。”姜茂松說,“還能有假?”

“我就是覺得,她也轉變得太快了,不合常理。”田大花說,“她怎麽樣其實不是根源,根源還是姜根保自己混蛋。”

“大花,咱不討論這個了行不?”姜茂松躺靠在床上說,“咱們倆爭論這些做什麽。橫豎是他們家的事,已經這樣了。”

從搬來的第一天晚上打了地鋪之後,姜茂松地鋪睡得難受,就悄悄地想法子自力更生了,他趁著奶奶去醫院看姜守良的時候,悄悄弄了個行軍床回來,能折疊的,白天就折疊了塞進大床床底,床單一拉也沒誰註意,晚上就拿出來用,有時候他回來太晚,田大花還友情地幫他鋪好。

姜茂松還想著,萬一要是讓誰看見了,就說只是放在這兒,預備著家裏來了客人用的。

於是兩人晚上又恢覆了對面兩張床的生活狀態,跟原來不同的是,現在兩人各自躺在床上,睡前經常聊上幾句。

“我這陣子整天去醫院照顧爹,怎麽都沒看見你那個小林?”田大花說,“被我打了一次,她真學乖了?那她還算不笨。”

“什麽叫我那個小林。”姜茂松抗議,“大花,都說了揭人不揭短,你往後可不能再胡說了,人家幾個月前就訂婚了,說不定都要結婚了,她現在跟我可沒有半點牽扯。”

“想開了?”田大花說,“年紀輕輕的小姑娘,嫁誰不行呀,天下男人又沒死光,非要當個小婆。算她還沒糊塗到家。”

這事情,姜茂松心裏有數,也算松了一口氣。憑良心說,他也希望小林好好的找個婆家,好好的嫁人,再糾纏下去,對兩人誰都不好,也只會害了她自己。

打醒小林的,可能不是田大花那一巴掌,而是姜茂松的態度,當時小林流著眼淚說,茂松,你就這樣看著她打我?

姜茂松不看著能怎麽樣啊?他能阻止田大花,還是能幫著小林?那可真是糊塗到家了。

恰恰是他這種態度,讓“追求真愛”的小林受刺激了,心痛了受傷了,覺得破滅了。大概她那樣的年輕女子跟謝白玲比,相對還單純些吧,哭腫了兩只眼睛,卻也沒換回姜茂松回頭,不久就接受了家裏的安排,相親訂婚了。

可算姜茂松松了口氣。

此刻躺在床上他就心有餘悸地想,有些錯一旦犯了,後悔也沒用,看看田大花對他的態度就知道了。

煩惱。

☆☆☆☆☆☆☆☆

姜守良在醫院住了一個多月,出院後小心擡回家中養著,醫生很樂觀,說再養兩三個月,他的腿應該就能正常走路了。

家裏有個病人,還有個年紀大的老人,田大花眼下也沒法做別的事,索性決定,就安心在家呆這幾個月。

倆小孩現在上學不用接送,田大花除了照顧奶奶和姜守良,把家裏收拾打理好,得空就跟劉嫂子拾掇大院裏的那些個花園,種倭瓜,種絲瓜,栽大蔥種辣椒種茄子,兩個女人都是能幹的,一幫靠近的小戰士們也經常跑來幫忙,澆個水呀什麽的。

沒幾天工夫,大院裏一個個別致的小花壇就都種上了菜。

等到絲瓜秧爬到墻頭上的時候,田大花說,嫂子你自己辛苦幾天吧,我得回老家收麥子去了。

把家裏的事情交代給姜茂松,又讓茂林請了兩天假,田大花只帶著茂林,在姜茂松哀怨的目光中動身回了姜家村。

因為今春土改,他們家統共還剩下兩畝半的麥子,不多,可叔嫂兩人要收兩畝半地的麥子也不容易,有些活兒比如打場,兩個人怎麽也不夠人手的。

好在這是姜家村,田大花一家好人緣,在村裏又是很被看重,叔嫂兩個把麥子割了,打場晾曬的時候,村裏好多人都來幫把手。

打場的時候,六嬸兒居然也扛著個草叉子來了,一來就笑嘻嘻跟田大花打招呼,瞅著機會又悄悄問她:

“大花呀,你看小謝還照常上班吧?她那個肚子大不大?”

“不知道。”田大花說,“我很少註意她。”

六嬸分明是沒話找話,謝白玲是她家兒媳婦,上不上班她反倒問田大花?又不知想說什麽,田大花不接茬,幹脆就轉身幹活去了。

結果六嬸又第二次湊上來說:“大花呀你不知道,我看這個小謝是個心眼兒多的,話說的好聽,她想讓我進城給她看孩子做飯呢,我才不去,自古只有兒媳婦伺候婆婆,我作為婆婆,還要去伺候她?沒這個道理,你幫我告訴她。”

“要說你自己說。我不摻和你們家務事。”田大花笑笑說,“六嬸,你原來不是說,城裏的兒媳婦讀書識字,知書又達理,怎麽現在又說她不好了?”

“哼,她進門都沒伺候我一天,就想叫我去給她做飯帶孩子,我難道還誇她?誰家兒媳婦不是伺候公婆還得自己帶孩子,翠芬當初生孩子的時候,三天就起床洗衣做飯餵牲口了,就她謝白玲臉大,要我伺候她。”六嬸兒氣哼哼走了。

“大花,你別理她。”三嬸撇著嘴,沖六嬸的背影做了個鄙夷的表情,“大花你搬走幾個月,你可不知道,老六家現在自己覺得厲害著呢,你家搬走了,她就覺著她兒子有出息,覺著咱這姜家村數著她家得勢了,整天到處說嘴。吳翠芬也是不頂用,這都離婚了,養著一雙兒女也就算了,還要如常伺候他們兩公婆,還要受她的氣。”

“吳翠芬也是可憐又可氣,受氣也能習慣了。”田大花說,吳翠芬這女人,什麽時候有個盼頭啊,她現在把盼頭都放在一雙兒女身上,女兒姜丫頭就不必說了,她兒子姜鐵蛋十二三歲年紀,也不當大用。

田大花想了想,就跟三嬸說:“三嬸,你有空去攛掇攛掇姜鐵蛋,我看那小孩還有幾分脾氣,你教教他,不能由著他爺爺奶奶拿捏欺負,他一個十幾歲的男孩子,總得學著頂門立戶。”

“嗯,我也這麽想。”三嬸說,“反正那個姜丫頭是不能指望了。”

這麽多村民幫忙,很快田大花就把麥子曬幹揚凈收進了倉,她除了交公糧,把剩下的麥子都運回了城裏做口糧。

兩個月後,姜守良的腿能下地走路了,恢覆很好,比起原來的一瘸一拐,他現在走路也就微微有點跛,簡直好的太多了。

姜守良既然恢覆好了,一家人都松了口氣,這段時間照顧病人,姜茂松和茂林兄弟倆要輪班陪床,田大花也是每天送飯洗衣忙著照顧,可真不輕松。

康覆後的姜守良十分興奮,特意跑回姜家村一趟,說要讓村裏老少爺們看看他,看看他現在走路的樣子,又叫姜茂松給他找個工作。

“我才五十歲上,你找個工給我做,我不當廢人,我還能給孫子掙錢花。”

姜守良信心滿滿,一家人也替他高興。

又隔了一個月,盛夏,謝白玲在醫院生下了一個男孩。

然後姜根保就開始了焦頭爛額的日子。六嬸不去伺候月子,丈母娘倒是在城裏,卻說常年體弱多病,謝白玲坐月子,大人小孩都等著人伺候呢,姜根保一個大男人,每天還很忙,他哪裏做的來?

姜根保逼急了,就跑回家跟六嬸兒吵架。要說謝白玲也夠倒黴的,六嬸兒說來說去就是一句話,自古兒媳婦伺候婆婆,謝白玲沒伺候她一天,她憑什麽去伺候謝白玲?要照顧大人小孩坐月子,多辛苦呀。

這時候姜丫頭跑到姜根保面前,怯生生地說,她願意去照顧小弟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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